固然被戛纳选为开幕影片,《盲流感》依然是一部“不入流”的作品。两极分化的评论“害”了它。
它不如《极度恐慌》、《流感》般波澜壮阔、紧张刺激,也不如《惊变28天》、《我是传奇》那样孤独敏感、冰冷刺骨,不像《人间.空间.时间和人》、《一出好戏》中展现出的两难困境与恶性循环,更不像《感染病》那般野心勃勃、文艺范十足。
这部改编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·萨拉马戈长篇小说《失明症漫记》的电影,用相对克制、略带感性的方式,平和的讲述了一个关于人类从自我堕落、自我毁灭的寓言故事。
执导过《上帝之城》、《教宗的承继》(今年奥斯卡大热)的费尔南多·梅里尔斯,对戏剧性与现实主义的杂糅依然游刃有余,朱丽安·摩尔贡献了只可意会的精湛演技,“绿巨人” 马克·鲁弗洛带来的情绪渲染精准独到,无药可救的致盲病毒创意独特,人类世界的崩溃在所难免。
悄无声息的致命病毒不过是一副“药引子”,当人类的“选择性忽视”酿成恶果,当“非礼勿视”成为了“自然选择”,与视觉同时失去的秩序、尊严、道德、羞耻感,犹如身上的衣服般被一件件脱掉,此时,生存的意义虚无缥缈而又如此迫切。
看不到的恐惧更为致命,文明社会瞬间瓦解,仿佛一瞬间,无序的世界就在“眼”前。
眼盲
繁忙的马路,穿梭的车流,如潮的人群,生活一切如常。
当第一个眼前一片苍白的人出现,世界依然五彩斑斓,人们依然我行我素,眼盲不会传染,这是常识。
马克·鲁弗洛饰演的男主,接待了这位自称失明的病人,毫无缘由的病因、结构完整的眼部,都令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疑惑不已。
想来,也只有战争中遭受创伤的人,才可能因心理重压而眼部失明。
致命病毒被不明原因激活了,传染悄无声息,很快,一批又一批密切接触者的眼前,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。
找不到病因、无药可救,不明眼盲症如洪水猛兽般肆虐开来,引发莫名的恐慌。
诡异的是,除了看不见,感染者依然身体健康,以为隔离就能根除传染源的政府,将他们火速隔离起来,并派出了军队维持秩序;世界各国的医学专家和科研人员通力协作,试图找出致命病毒的源头与解药。
想不到,自我放逐式的隔离治标不治本,被感染者的数量几何式爆发,连联合国秘书长都患病失明了。
世界的秩序瞬间崩溃,人类文明岌岌可危,成为这场灾难导火索的人们,却浑然不知。
心盲
眼睛失明意味着什么?闭上眼睛想一想,无非是行动不便、丧失部分工作和生活的能力,但更可怕的是,做人该有的尊严、道德、荣辱观,会被毫不留情的一一剥离出去。
由于不明病毒的传染途径未知,军队撤到了隔离区之外,并设置了层层防线,随着一批又一批的病患进入,被挤得满满当当的隔离点,逐渐沦落为“绝对自由”的法外之地。
起初,成为盲人的患者还很自觉,按照文明社会的规范行事,谨慎小心的维持着公共秩序。
失去部分身体机能的人们,慢慢的适应着新的生活方式,对未知的恐慌,却在患者之中传染、孕育、累积直至爆发。
随着卫生条件恶化、外界联系逐步切断、食品供应紧张,患者们终于再也受不了了,有人在“盲目的探索”中被杀,有人在激烈的反抗中遇害。
军队的冷酷无情,死亡让患者群体更加孤立、更为极端,在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,秩序与道德不再受用,为了求生可以不顾一切。这里成了兽性的地狱。
人盲
身体的失能,让人们心生恐惧、陷入绝望、出现争执、引发冲突,秩序与规则的失能,才是隔离点的人们坠入地狱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自我占据主导地位,生存变得简单而直接——不择手段才能活下去。
人人平等、相互尊重的共识被人们踩在脚下后,拥有武器、囤积食物、崇尚暴力的三号病房,成为制定规则的统治阶层。
“弱肉强食、适者生存”成为唯一的规则。为了所谓的“以物易物”,饥饿的大多数沉默的服从“新秩序”,甚至为了满足饱暖思淫欲的统治者的“肉欲”,不得不出卖肉体换取“购物权”。
要么如寄生虫般依附于我,没有尊严、行尸走肉般的活着;要么不合作甚至奋起反抗,在饥饿和痛苦中慢慢死去,曾当过酒保的三号病房“国王”,看似给出了两个选择,人们却根本没得选。
为那些面都没见过的人去牺牲,“志愿者”们值得吗?她们不过是一群被群体牺牲的人,太阳照常会升起,剥削和侮辱依然肆无忌惮、日复一日。
虽然画面已经极尽克制,暴力和杀戮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,观众的主观感受依然是恶心、厌恶、不能接受,隔着大银幕,深深地绝望瞬间传递到观影的每一个人。
杀戮
《盲流感》中的女主角太“特殊”了。在一群盲人面前,她是唯一看得见东西的人,在堕入地狱、兽性大发的患者之中,她就像一位万知万能的“天使”,实际上,她更像是误入一群原始人中的现代人。
从有私心的普通人,到试图构建秩序、挽回危局的天使,再到对人性彻底失望的“盲人”,亲历了全程的女主,就是观众的那双“眼”。
为了照顾失明的丈夫,她假装自己的瞎了,顺利混入隔离区,这是善良;保守自己能看见这个秘密的同时,她担起了维持秩序、帮助他人的责任,这是奉献;在三号病房的死亡威胁之下,她自然不能免俗,甚至不得不充当被蹂躏的“志愿者”,这是牺牲。
她想救丈夫、救病友、救所有人,却连自身都难保,辛苦建立的秩序瞬间瓦解。小偷男认出了她的“真实身份”,却也无法治疗他开始腐烂的大腿;不忍告诉丈夫“几点了”,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,时间也变得毫无意义。
逆来顺受换来无尽的羞辱,当最后的理性消耗殆尽,这个隔离点中最后的“文明人”动了杀机。
面对看不见的人,女主有巨大的优势,本以为擒贼先擒王可以让人们醒悟,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变本加厉的新“国王”,“改朝换代”对于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来说,什么都没变。
希望
带着丈夫和一群患难病友离开层层设防的隔离区,才发现军队早已撤走,世界早已进入末世。
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世界,拥有“上帝视角”般的女主,顺利带领大家拿到了食物、回到了家。
本来,女主坚信自己在做“正确的事”,在这个世界上,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人,哪怕亲手杀了“暴君”,这种“救人一命”的信仰依然如故。想不到,一件小事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。
大型超市里,人们吃掉了所以能摸得到的食物,等待着死亡的静静降临,作为唯一看得见的人,女主进入超市,找到了锁在地下室中的大批食物。
她要带着食物离开时,闻味而来的人们挣扎着拉扯、推拽、纠缠着女主,关键时刻,丈夫拉着呆住的她离开,那个一直自信、坚强的女人这才缓过神来:她既不是天使也不是神,她谁也救不了,她只能救她自己。
有了食物与安全,有了亲情与友情,甚至首位患病者突然间看得见了。
在几乎毁灭人类文明之后,致命病毒悄悄地来,又悄悄地走了,犹如阴晴不定的孩童,抛下手里的玩具,将目光盯到了别处。
希望再次降临,生存对人们来说再次变得有意义,但对亲眼看到了人世间最晦暗、邪恶一面的女主来说,结果应该是“该我变盲了吧”。
为了担起这些人唯一的希望,她勇敢地站出来,成了天使;当人们逐渐恢复光明,她静静的离开,重成普通人。
人性是伟大的,人的能力却是有限的,道德和良心犹如一段蜡烛,总有燃灭的那一天。
劫难过后,无人生还,堕落之后,唯有重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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